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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东川区“牛奶河”变“咖啡河”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3-10-14  来源:云南信息报  浏览次数:1480

东川“牛奶河”案开庭

据测算,小江集水面积仅为金沙江流域的17.1%,而其输沙量却占整个金沙江流域输沙量的68.5%。由于长年用木炭冶炼铜锭和铸造钱币,东川的森林不复存在,最终结果是残酷的:全世界最大的“泥石流自然博物馆”。每年东川全区水土流失面积占国土面积的70%。

对于“山河破碎”,当地人有一种切肤之痛,很多东川人热衷于植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可同时他们又觉得,不能因为保护环境就不让老百姓吃饭。保安王军(化名)说,因为“牛奶河”事件一下子关停了几十家企业,几千人失业了,目前仍有很多人找不到工作。

一个“天南铜都”的美誉,让曾经的东川人无比自豪;一个著名的“天然泥石流博物馆”,让东川人尴尬了几十年;而今年的“牛奶河”事件,又让东川人极不情愿地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母亲河”小江变成了“牛奶河”,人们谈河色变。一番调查风暴之后,官员被问责,几十家企业停业整顿,8名企业负责人被带上审判席。然而,东川的生态不是问责几个官员、抓几个企业主就可以解决的。“牛奶河”不见了,“咖啡河”依旧,脆弱贫瘠的山川用山洪、泥石流和滑坡一次次向小江里送入泥沙,小江每年又将1000多万吨泥沙输入金沙江,威胁着长江生态。

资源枯竭、生态脆弱、治理困境、经济负增长……像黑色风球一样拷问着这片土地。对于承担着长江上游繁重的生态修复和建设重任的东川,学者呼吁:多一些价值认同和流域关怀。

“牛奶”变“咖啡”

离东川城区西北方向五六公里的地方,大白河、块河和乌龙河3条水流顺着山势奔流而下,形成乌蒙大地的“母亲河”小江。10日,我们再次来到位于东川洒海村的小江边。这与“牛奶河”被首次曝光相隔整整1年半。

相比之前的“石灰一样的臭水”,这条河已经清了很多,但再也回不到“可以看到水底鱼虾”的年月。村里的老人们说,20年前,小江河水是可以直接挑上来喝的,大概10年前河水开始慢慢变浑浊,直到近年变成白色。

“河水又开始变清,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村民李爷爷说,“上面的矿厂关了嘛,它就变清了。”不过村民们仍然担心,不知哪天“牛奶河”又回来了。村民们还担心,即便肉眼上看着河水清了,但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沉积的重金属”?到现在为止,村里还很少有人用小江河水来灌溉。

若说1年前的小江是“牛奶河”,那么现在它更像是一条“咖啡河”。土黄色的河水卷着泥沙,缓缓向东流去。这些泥沙来自于江边林立的矿场和山上的泥土。流域里脆弱贫瘠的山川用山洪、泥石流和滑坡一次次向江里送入泥沙,而小江每年又再把其中的1000多万吨“转赠”给金沙江。

单是洒海村,就有五六家选矿企业。带来的不仅仅是小江水质的恶化,还有漫天的灰尘、连绵的噪音以及进进出出的大卡车。

受伤的土地

洒海村的钱万红(音)老人今年67岁了,他指着自己锄头下的玉米地告诉我们,这是被尾矿水污染过的土地。

“玉米桩子矮矮的,不结果,产量低得很。”他叹息,“河水是变清了,但是被污染的土地一时半会好不了。”像钱万红这样情况的农户,在洒海村比比皆是。另一位姓李的老人告诉我们,他家就有三四亩地荒了,因为一部分尾矿水是先从山上下来,流进农田里,再流进小江。

全村100多户、400多人,每家都有一两块荒了的地,总共约有几百亩。“我们没收到任何赔偿。”小伙子小任告诉我们,听说村上在和企业协商赔偿,但是都很长时间了也不见动静。

对于这些被污染的土地,李爷爷说:“几乎好不了了,除非拉土来重新换上。”但是上哪儿找这么多肥沃的土壤?现在,村里的年轻人能出去的都出去打工去了。因为即便有的地里能耕种,产量低不说,还“可能对人体有伤害”。隔壁村的西瓜好几年都不好卖了。

昨日在寻甸法院的庭审中,公诉人出示的证据显示,通宇矿厂等3个企业的排污行为已经致使小江流域3000多亩农田受到污染。尽管兆鑫矿业的老板说,他们已经投资80多万元,主动帮附近的村民修了一条沟,把上游的雨水和生产废水集中在一起,不淌到他们农田里,但是对于小江流域脆弱的土地生态,这无疑只是杯水车薪。

尴尬

成也铜矿败也铜矿

从小江收费站顺山而上,约25公里山路后,就到达了著名的汤丹镇,从街道的规划还能看到当年繁华的影子。这座因铜而兴衰的小镇曾名震一时,当年的东川矿务局就设在这里。

供职于选矿厂的李龙(化名)告诉我们,他曾经是东川矿务局的职工。矿务局到达顶峰时,采选能力曾名列全国第三。那时整个汤丹镇因为矿务局而异常繁华,城镇化水平比得上当年的东川市。无奈2000年前后,因资源枯竭,东川矿务局宣告破产,职工们有的迁往新村,有的迁往昆明,小镇慢慢没落。

汤丹就是整个东川的缩影。东川素有“滇南铜都”之称,有三千多年的采矿历史。尤其到了清朝以后,铜矿开采已经进入了一个鼎盛时期。新中国建立以后,国家又把东川的铜矿开采作为“一五”的重点项目来实施。

然而数千年的铜矿开采史、50年代后毁灭性的伐薪炼铁和过度垦殖、多旱少雨的干热河谷立体气候和复杂多样的地质构造,客观上造成了现今生态脆弱的局面,使其位列世界三大泥石流频发区之一。

东川的森林覆盖率只有21%,在全省是最低的一个地区。而因为干旱、土质贫瘠等问题,植树造林异常困难,而又由于森林覆盖率低,加重了干旱。如此恶性循环,东川人用“山河破碎”来形容这种局面。

环保问题和吃饭问题

紧挨汤丹镇的元宝村,就是通宇、兆鑫、东海三个选矿厂的所在地。茫茫苍苍一片大山,根本看不到山脚下的小江。每个矿厂上都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在通宇矿厂和兆鑫矿业中间的山坳里,两家企业共同投资修建的尾矿库也停了工。偶尔冒出来一个人,也是请来帮看管设备的保安。

保安王军(化名)告诉我们,其实当地人对于“环保”这个词汇有种尴尬的情感。对于“山河破碎”他们有一种切肤之痛,很多东川人热衷于植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可同时他们又觉得,不能因为保护环境就不让老百姓吃饭。

王军说,因为“牛奶河”事件一下子关停了几十家企业,几千人失业了,目前仍有很多人找不到工作。据东川区政府的通报,“牛奶河”事件导致该区工业企业大范围停产,经济发展受到重创。“今年上半年地区生产总值同比下降3.0%,有4项指标增幅在全市排位倒数第一”,这是东川区委书记陆平在7月刚结束的区委工作会上提到的数字。

成为中国唯一零税区及再就业特区近十年后,东川人的就业情况仍然不容乐观。李龙觉得,在东川这个定位为资源枯竭型城市,一个需要国家照顾,实施特殊政策扶持的国家级贫困区,再来谈环保显得有些奢侈。

箐口村的一位村干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他们村大部分山地被划入天保区(天然林保护区)后,农民的牛羊无法放牧。因耕地有限,使得青贮饲料很少,畜牧业萎缩,农民失去了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

困境

防治难恢复生态难

与山上停工的尾矿库不同,山脚下小江收费站旁的汤丹尾矿库正在紧锣密鼓地扩建。两个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是附近五六家选矿企业的尾矿库,“牛奶河”事件之后,环保部门要求扩建、改建尾矿库,不能有一滴水流进小江。

资料显示,这是一个傍山型三面筑坝的尾矿库,总库容491.82万立方。而现在,需要将其加高10多米。

再不加高就流出来了嘛!”工作人员说,加高10多米又能管上几年。“那几年后又满了呢?”记者问。他笑着说:“那到时再想办法嘛!”“里面的尾矿淤泥不能处理掉么?”“怎么处理,又运不走!”

东川区一位官员受访时曾表示,现在东川的铜的质量都不是很高,废料也很多,很多企业不可能做到将尾矿水排到尾矿库里面。一个尾矿库往往要几千万,回报率也不高,很多企业如果投入这么多就直接死掉了。

防治的困境远不止于此。由于长年用木炭冶炼铜锭和铸造钱币,东川的森林不复存在,最终结果是残酷的:全世界最大的“泥石流自然博物馆”。每年东川全区水土流失面积高达1309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70%。

恢复生态成为东川最现实的需求和最根本的发展基础,但土层瘠薄,石砾裸露,大部分宜林地成为沙化、石漠化、泥石流滑坡区。“现在的植树补助标准还是按1997年工资基数测定的,近几年苗木价格大幅上涨,大量劳动力外出打工,找人植树越来越难。”一名官员曾表示。

长江上游“痛苦的担当”

10多年来,东川苦苦承担着长江上游繁重的生态修复和建设。资料显示,2009年至2012年三年间,当地共投入1.1亿元进行植树造林等生态重建工作。对于昆明财政情况最差的区县之一,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东川区委书记陆平近日表示,“牛奶河”事件敲响了警钟,过度依赖资源的老路子不能再走了,只顾发展经济,不重生态环保的旧模式也不能再延续了,东川已经到了系统破除这些深层次矛盾的关键节点。

“长期以来,地处长江、珠江上游的云南不遗余力地进行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为下游地区提供着重要的生态产品。但上游的人群却没有得到应有的价值认同和流域关怀。”云南省政协委员、云南大学生命科学院副院长段昌群受访时表示,很多投入主要是作为社会公益事业,在带动地方经济建设、改善贫困面貌上起的作用微不足道。

近年来,不少云南学者提出“收益者补偿”的概念。这是一个国际通行惯例,中下游地区在获得环境收益时,理应向上游生物资源保护地区提供经济补偿,生态保护事业应建立在真正的市场机制上,减少国家负担。

段昌群等多名云南省政协委员认为,国家应该改变发展思路,创办“生态特区”。在生态特区中,干部考核实行“GDP豁免”,保护好该地的生态功能才是政绩。国家给予足额的生态补偿,不仅可以解决上游区域农民的生存问题,而且可以让这些农民成为产业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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