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暖风阵阵，杨絮飞舞，山东省济南市气温节节攀升，不少市民纷纷开窗通风。公园里，绿荫下，户外活动的市民愈发多了起来。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济南历城二中的师生们却纷纷吐槽：“这还哪敢开窗啊，关着窗都挡不住，外面的空气里有一股子怪味。”
师生们所说的怪味，来自与学校一墙之隔的齐鲁制药厂。多年来，药厂异味污染难以根治，历城二中近万师生及药厂周边百姓长期陷入“呼吸之痛”。
齐鲁制药厂的污染物排放是否达标？四处飘散的异味对人体有多大危害？异味扰民问题能否彻底解决？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日前进行了实地探访。
现状如何？
异味频繁袭扰，师生难以忍受
4月12日中午，记者来到历城二中。走在校园里，一股股异味不时飘来，时轻时重，感官明显。
这种夹杂着臭鸡蛋味道的化工异味，让记者不禁蹙眉。而对于历城二中的师生们来说，几乎天天都要忍受这种异味。
一位正读高三的学生告诉记者：“今天的气味算是小的，严重的时候，味道很刺鼻。每当有风吹过，这股味儿就越发浓重，而且不管白天黑夜，怪味总是驱之不散。”
记者了解到，历城二中位于历城区董家镇，创建于1958年，是一所寄宿制学校，现有8000多名学生和500多位教职工，师生基本都住在学校内或者附近的宿舍里。
已在学校工作十几年的田老师对记者说：“我们宿舍距离企业算是比较远了，有200多米，但是仍然躲不开臭味，平时即使关着窗户也能闻到，有时候夜里睡觉都能被熏醒，没办法，只能起来拿扇子往外扇。”
记者在现场看到，学校南墙另一侧就是齐鲁制药厂的污水处理设施，这一侧紧挨的是学校操场，还有办公楼和几座教学楼。
记者走到较远的教学楼处，目测距离企业已超200米，却仍能闻到阵阵飘来的臭气。
面对这样的空气环境，记者现场却未见到多少戴口罩的学生。几位路过的高三学生告诉记者：“从初中开始就一直被熏着，都习惯了。但是气味很重的时候，真的很影响心情，有的同学头疼恶心，很影响学习。”
在学校从事环卫工作的王师傅也向记者反映：“今天刮的是西北风，味道还轻一点，等刮西南风的时候，那味道才重，一阵阵吹过来，跟煤气味似的。”
对于齐鲁制药厂的异味污染，学校师生及学生家长多年来一直不停地投诉反映，但药厂异味始终未有明显改观。
“大家反映频繁的时候，气味就会轻一些，但是没几天就又重了，这些年一直这样。”学校老师对记者说。
当日，记者也在企业周边探访，发现在下风向异味尤其严重。看到有记者采访，不少居民呼啦啦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药厂异味。
原因何在？
VOC成分复杂，部分排放物缺乏判定依据
事实上，齐鲁制药厂异味污染引发的纠纷，已持续了近20年。
据了解，齐鲁制药厂自1995年在此建厂以来，环保投诉和纠纷就一直未断。尤其是近几年，师生环保意识明显增强，各种投诉和问题反映也愈发集中。
济南市环保局提供的一组数据展现了这种矛盾的激烈程度：2015年，仅市环保局接到的有关齐鲁制药厂的信访投诉就达596件，其中绝大部分指向其异味污染问题。
据悉，1997年，齐鲁制药厂在厂区北侧建设了污水处理厂，后来又在附近陆续建设了生产车间。
济南市环保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企业所有建设项目都有完备的环保手续，污染治理设施也配套齐全，主要污染物达标排放，厂界环境监测状况也满足相关标准要求。
记者从山东省环保厅及济南市环保局官方网站上看到，企业环境监测信息发布平台显示，齐鲁制药厂主要污染物排放控制指标为COD，数值稳定在50mg/L以下，达到相关标准要求。
那么，群众反映的异味污染来自哪里呢？
对此，齐鲁制药有限公司董家基地环保负责人赵东旭向记者解释，异味污染主要来自污水处理厂处理过程中产生的气味，以及生产车间无组织排放的气体。
赵东旭向记者介绍，为最大限度消除异味污染，公司也在不断改进。2008年，公司投入1000多万元，对污水处理厂进行整体棚盖，并建设了异味气体收集处理设施，通过管道收集异味气体后，经碱洗、低温等离子氧化、生物塔除臭、双氧水强氧化、植物液除臭等多道工序处理，再通过烟囱排向外环境，有效减轻了异味污染。
据赵东旭介绍，今年，公司又投入400多万元，对所有棚盖进行更换，确保密闭效果。
记者在齐鲁制药厂厂区看到，除个别污水处理池正在准备进行更换棚盖外，其他污水处理池上均覆盖了蓝色的棚盖，每个棚盖上方都有收集废气的管道。
站在已更换完棚盖的污水处理池上，几乎闻不到异味，但能感觉到有异味从不远处的排放烟囱中断续飘来。
对此，赵东旭表示，目前企业掌握的治污技术并不能做到异味的100%脱除，尽管车间内也建设了异味收集设施，但仍有部分无组织排放难以控制。
主要污染物排放达标，异味顽疾却难以攻克，那么厂界环境质量究竟如何？2月底至3月初，济南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利用移动监测车在学校和企业附近进行了为期15天的厂界环境质量持续性监测。
监测数据显示，历城二中和齐鲁制药厂搭界处空气中的主要污染物SO2和NO2平均浓度分别为36μg/m3和39μg/m3，而VOC（挥发性有机化合物）能检出的成分达102种，总浓度为112.8μg/m3。
“从监测数据可以看出，SO2、NO2等常规污染物浓度都没问题，但VOC这个数值超不超标，我们无法判定，因为国家目前并没有相应的控制标准。”济南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工作人员夏志勇告诉记者。
据夏志勇介绍，在VOC的这102种具体成分中，国家仅对其中的9类恶臭污染物设置了标准，这次监测仅检出了其中的氨和苯乙烯。
监测数据显示，与异味气体相近的氨和苯乙烯的厂界平均浓度分别为60μg/m3以下和1.34μg/m3。
根据国家《恶臭污染物排放标准》，这两项化合物的排放标准分别为2 mg/m3和7 mg/m3，厂界监测值远优于标准数值。
而102种成分中占比最高的为烷烃和含氧VOC，浓度比例达30%左右，但这两种化合物与其他大部分成分一样，均无判定依据。
“尽管厂界环境质量依据现有标准能够达标，但是不可否认，废气排放标准和人的感官体验有较大不同。”历城区环保局副局长王金森说。
“这就导致在现有标准下，一方面企业的主要污染物及厂界环境均能达到环保要求，另一方面周边群众却又不得不面对四处逸散的化工怪味。”面对企业叫冤和群众埋怨，王金森也颇感无奈。
王金森说，造成这种困局的原因，既有国家相关判定标准缺失导致环保监管无力的因素，也有企业治污技术不够成熟无法完全消除异味污染的原因。
在王金森看来，学校办公区、教学楼等设施的扩建没有考虑环境影响，也是因素之一。
记者了解到，齐鲁制药厂污水处理设施建设之初，与历城二中的教学区域之间尚有200多米的安全防护距离。但随着学校规模不断扩大，自2001年起，办公楼和教学楼陆续建到了校区南墙附近，而这些建设项目均未办理环评手续。
如何解决？
环保加强监管，师生渴盼搬迁
针对齐鲁制药厂异味扰民问题，济南市、历城区两级环保部门高度重视，一方面积极督促企业加强异味收集治理，一方面及时处理群众信访投诉。
仅2015年，济南市环保局就对其开展了信访检查26次，对检查发现的环境问题提出了整改要求，企业也按照要求及时进行了整改。
今年以来，按照山东省环保厅关于管理权下放一级的要求，齐鲁制药厂从济南市环保局改为由历城区环保局管理。
为严控企业异味污染，两级环保部门成立了3个专项组，对企业进行加密监测，加强监管。
记者在企业污水处理厂一侧看到，继前不久连续十几天的现场监测之后，济南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又将移动监测车开到校企边界，再次对空气环境质量开展监测。
监测数据显示，从4月11日20时到4月12日中午，齐鲁制药厂厂界空气中SO2、NO2等主要污染物实时浓度均达到相应标准要求，氨的浓度在37μg/m3左右。
但就在当日，历城二中仍有不少老师向记者反映，4月11日21时后还是闻到了阵阵刺鼻臭味。
“目前，我们已经对企业采取了驻厂监管等措施，督促企业更新升级治污设施，进一步加强污染治理和环境管理，在确保治污设备正常运转、主要污染物达标排放的同时，尽最大努力消除异味污染。”济南市环保局污防处调研员张瑞海告诉记者。
张瑞海说：“下一步，国家和省里制定VOC相关浓度标准后，我们将严格按照标准要求，规范企业排污行为。”
面对VOC治理顽疾，企业也很苦恼。
“我们一直在寻找能有效治理空气异味的技术，也多次邀请高校专家前来把脉问诊，但是以目前的技术手段，还是做不到彻底消除。今后，我们将继续探索、引进先进技术，争取早日攻克异味顽疾。”赵东旭说。
不过，对于环保部门和企业的答复，学校师生、家长及周边群众并不买账。
“企业一天治理不好，怪味就存在一天，我们就受害一天。这种难闻的气味对身体有多大影响，也没有人能解释得清。但是我们的确有学生在校期间长期患有呼吸道疾病，寒暑假回老家后就好了，回来又患病。”田老师对记者说。
采访现场，多位家长及老师向记者表示，希望企业能够加强治理，不要再散发怪味；同时也希望政府能够重视大家的诉求，考虑对企业或者学校进行搬迁，彻底解决异味扰民问题。
